倦鸟归林 47
欧阳介是全副武装出的门，戴着墨镜和口罩，还扣了一顶鸭舌帽，远看还以为是哪位明星出街，惹眼得很。
朱颜一路都拉着他，怕他戴墨镜看不清路，走台阶都是扶着，边提醒抬脚落地，边安慰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。
顺道送妈妈回家，转了一圈才到赶到公司，路上做了许多心理建设，真下车走近大门，他还是局促又紧张，惊慌得手心出汗。
“别怕，走吧。”朱颜搂上他的腰，径直走向直达电梯。有员工跟她打招呼，她微笑着应了，侧身把人挡了挡。
电梯一路往上，她正了正欧阳介压得过低的帽檐，说了几句安抚的话，电梯门叮的一声，打开了。
办公室门口有人等着她，“朱总。”
欧阳介深深低下头，不敢让别人看到他的模样。
“佳璐，这几天我先生会和我一起呆在办公室，如果有人找我，你跟我说一声，然后安排小会议室，别让他们进来。”
田佳璐点点头，朱颜又道：“如果我忙得顾不上他，你替我照顾一下，任何要求都要满足。辛苦了。”
田佳璐又点点头。
“对了，帮我去买一张单人小床，一套床上用品，一张至少三米的遮挡挂帘，下午一点之前送到我办公室。”
田佳璐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，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抱歉，给你安排了很多额外的工作，我会以私人名义给你加薪的。”
田佳璐一下子容光焕发，声音都响亮许多：“我马上去买东西！”
田秘书的执行力极强，午饭时间就带着家居城工作人员上了楼，一通安装后办公室角落就多出一个小隔间，里面藏着一张一米二的小床。
“累了就不用睡沙发了。”朱颜捏了捏欧阳介浮肿的指尖，问他：“午饭跟我一起下楼吃还是叫外卖？”
欧阳介捂着饥肠辘辘的胃缩在沙发上，神情还是委顿，“吃不下……”
“不行，你现在不能饿着，少吃一点好不好？”
欧阳介疲惫地呼出一口气，往朱颜身上靠了靠，闷声道：“吃外卖吧，我不想下去。”
朱颜就依言订了外卖，和他一起躲在办公室吃午饭。
除了吃饭休息的时候，他们交流并不多。朱颜工作起来很投入，欧阳介也不想打扰她，总是一个人躲在床上自己消磨时间。有时候看看剧，有时候玩玩养成小游戏，更多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觉，或者拉开帘子偷偷看着她。
能看到她的身影，心里的不安就会减轻很多。
朱颜虽然忙，但一有零碎时间就凑过来抱抱他亲亲他哄哄他，许多天过去，他的敏感度已经下降不少，甚至能和田佳璐单独进行对话，看不见朱颜也不再焦虑难安了。
“朱颜。”他看见她伸了个懒腰，忍不住叫她一声。
“嗯？”她走到床边，他就窝进她怀里。
“没什么，我想你。”
朱颜好笑地揉着他的肚子，察觉到似乎下坠了一些，估计是快生了，不免心生担忧。
“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？”
“没有。你什么时候签合同？”
“后天。”
“那你好好工作，不用担心我。我觉得好多了。你陪着我，我就不害怕。”他还是倦怠，但比起第一天已经算得上神采奕奕。
“好，有什么事就叫我，如果我去……”
“如果你去开会，或者出去一趟，有事就喊小田。我知道的。”
朱颜捏了捏他的脸颊，“知道就好。”
朱颜每天都很晚下班，田佳璐一般准点就走，晚上的时候就只能她自己看着欧阳介。说是她陪着他，实际上也不全然如此，欧阳介闲得无聊会给她端茶倒水，虽然还是不敢出办公室的门，但在办公室里已经过得挺自如。
财经杂志已经被他翻遍了，朱颜的平板被他抢去看剧打游戏，懒起来饭都是在床上解决。吃得不多，瘦了一些，倒也不让人担心。
朱颜扭头看他，帘子开着，他靠在床头看电影，唇角带笑，神情很是柔软。
越临近产期，他身上越发显出父性光辉，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情，让她越发着迷。
察觉到灼灼的视线，他转过头来，对上她的目光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开：“干嘛这么看我？”
朱颜支着下巴笑，“好看。”
他托着笨重的肚子挪下床，朱颜就站起来给他让座。他占了椅子，她只能站在身旁揉他的脸。
“你比之前好多了，都会笑了。”
他难为情地躲闪她的目光，耳尖发红，“还不是你总是不正经……”
朱颜沉思了一下，反驳：“我觉得我最近很正经，是不是你想歪了？欧阳先生？”
欧阳介恼了，嗔怒地瞪她一眼，轻轻打了下她的手，“快干完回家睡觉，我困了。”
朱颜哑口无言，装作不知道他今天睡了一整天的样子，指使他道：“把我电脑关了，收拾东西回家。”
欧阳介听话地关机，撑着椅子站起身，笨拙地扑进朱颜怀里，“抱抱你。”
朱颜原地站着，松松圈住他的肚子蹭了蹭。他的温柔绵软让她沉醉，如果不是特殊时期，她真想把他欺负到面红耳赤，哭哭啼啼。
“欧阳……”她唤了一声。
“嗯？”
“回家吧……”
*
情到深处最终也没敢做，朱颜把他压在床上啃了一遍，啃到喉结时察觉到他浑身一僵，接着抗拒地推开了她，目露惊恐。
即便过了这么多天，有些事情不说也不代表真的释怀。那天的痛苦记忆深藏在他心底，又被这一吻吓得浮现出来，让他再次落入恐惧的深渊。
“不要……”他潮红的脸刹那苍白，捂着脖子摇头，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下来。
朱颜无措地伸了伸手，又徒劳放下，叹着气去浴室取了块毛巾。
“放轻松，我给你擦擦。”
他尽可能让自己放松下来，顺从地让朱颜接触脖子，却还是浑身紧绷。
“真的不能亲？”朱颜边擦边问。
欧阳介摇头，“不要……”
朱颜叹气，“那就睡吧。”
他抓住她的手腕，“你是不是生气了？”
“没有，我哪有这么小气？来日方长，总有一天你会让我亲的，是不是？”
欧阳介垂下眼没应声，被朱颜一把抱进怀里，共枕而眠。
*
签合同那天是个艳阳天，正月的太阳不热也不冷，欧阳介沐浴着窗口的阳光看着楼下，高楼视角下地上的行人小如蚂蚁，他突然就深刻理解了自己名字的含义。
无论站得多高，都要记得自己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。这是爷爷的教诲，是他一生的财富。这些日子被朱颜宠着爱着，借着朱家的地位过上了高于常人的生活，他几乎忘记了曾经简朴的自己。
这样不好。
朱颜推门进来，一脸的疲惫，看见他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，把自己砸在了小床上。
欧阳介扶着肚子走过去坐在她身旁，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。她舒服地哼了一声，头一抬枕上他的腿，松弛里藏着一丝紧张。
“今天下午的会可能比较久，如果五点还不结束，你先叫外卖吃。”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也替她紧张，“为什么这么久？不是都谈好了吗？”
“价钱上要扯皮，合同每一条都要细细地过。对方还可能临时变卦，总之涉及钱的东西都麻烦得很。”
欧阳介感慨：“看来是场硬仗。”
“所以你要给我做好后勤保障工作。”她睁开眼，目光狡黠，“如果结束得早，我们去吃好吃的吧？晚上我们再玩一次……”
欧阳介老脸又红，咳了一声嗔道：“胡说什么？我都快生了……而且你不是说……生之前不碰我吗？”
朱颜理所当然地赖皮，“我现在又想碰了，不行？”
他只能扭过头，脸红得要滴血，“行……吧……”
下午一点半，朱颜离开办公室进了大会议室。欧阳介还在睡，一睁眼身旁已经没了人，一看时间，一点五十。
没能最后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，实在有些遗憾。她努力这么久并不全是为了弥补公司损失，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不再让他愧疚 他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睡过了。
“宝宝，你说爸爸是不是很没用？”他叹了口气，心生自责。
孩子好像听懂了，狠狠踢了他一脚，他痛得嘶了一声，脾气就上来了。
“爸爸也不是故意的，你踢得也太狠了。”
孩子报复似的又踢了一脚，正中膀胱，他一下子觉得酸胀难忍，连忙扶着肚子去了厕所。
不知是不是早上站久了，腰有点酸，他难受地捶了捶，回到办公室躺在床上，又**掐捶了好久，却不见好转，反而愈演愈烈。
从未发生过这么奇怪的事情，他辗转难安，坐起又躺下，站立又走动，终于发现撑着桌子弓腰扭胯可以缓解腰酸，便站在桌子边一直晃腰。
晃着晃着腰酸倒是缓解了，肚子却开始疼起来。先是胀胀的，他以为只是孩子太活泼，没在意，接着却又坠着疼起来，拉扯着整个肩背部都酸痛难忍，不得已回了床上休息。
半小时内又疼了两次，疼起来的时候肚子发/硬/发/紧，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是发作要生了，一下子惊慌无措起来。
朱颜不在身边，该怎么办才好？如果她马上回来就好了……他忍着闷痛想给她打个电话，却又想起她正在忙工作，又放下手机自己忍着。
他是头胎，年纪又大，不会很快。现在才刚开始，就算朱颜谈完生意回来都不能生，实在不用惊动她。
办公室静悄悄的，只有他的呼吸声。阵痛从无规律变成有规律只花了一个小时，有规律开始就是间隔十五分钟，痛感很强，和书上说的不一样，他有点慌。
“嗯……宝宝别急……你等等妈妈……”他咬牙忍过又一阵宫缩，已是满头大汗。
孤立无援让他害怕，可打断朱颜他又做不出来，疼得委屈了，竟发狠托着坠胀的肚子下了床，头一次自己走出办公室去找田佳璐。
小姑娘正埋头处理工作，他托着肚子犹豫了一下 转身又走了回去。人家还这么小，何必去打扰她？况且一想到被朱颜之外的人照顾，他就觉得全身都不自在。
还是自己忍着吧。
“呼……别闹，妈妈还在工作……”刚回到办公室宫缩就剧烈起来，他扶着墙缓了缓，掐着腹底呜咽了一声，一步步往沙发挪去。
床太远了，他已经受不了了。
“嗯……”揉搓着腹底试图缓解疼痛，但坚/硬的肚子根本揉不动，他只能攥紧了沙发套咬牙忍耐。
“朱颜……”疼得狠了他就低声唤她，好像她就在身边一样。椅子上挂着她的外套，他熬过一阵阵痛小心地站起来走过去，嵌在她的椅子里抱着她的衣服小声地哭，“我好疼……你怎么还不回来……”
时间在难熬的阵痛中流逝异常缓慢，欧阳介慌了一阵冷静下来，抱着肚子撑着后腰慢慢在办公室里踱步。
走一走有利于孩子往下走，他要坚强一点，给朱颜一个惊喜。
“呃……又来了……疼……”一看时间，四点十分。
肚子已经坠成了水滴状，撑得腹底又胀又重，他一边揉一边走，疼起来时就利用手边一切能支撑的物体撑着，不让自己摔下去。
“啊……太疼了……颜颜……”颜颜还没回来，一看时间，只过了十分钟。
他已经疼得没了力气，毛衣都湿透了，贴在身上很难受。可这是在外面，又不能脱，只能忍着。
蹒跚地爬回床上，他揉着肚子试图睡觉。距离第一次宫缩只过了两个多小时，按理来说后面还有的熬，他得抓紧时间休息，不能让朱颜担心。
“宝宝，爸爸休息一下，你乖好不好？嗬呃——就睡半个小时，你别闹……”
欧阳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也不确定究竟睡着了没有，一睁眼天色发暗，已经五点半。
朱颜还没有回来。
腹中阵痛愈发剧烈，躺着都有些忍受不了。他呻吟着左右辗转，疼得泪流满面，终于门锁一响，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。
却是一声：“欧阳老师，该吃晚饭了。”
——
放心，不生在办公室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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