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轻筝

只想寿终正寝

公主有喜 (五)

本来以为两三千就能讲完的,结果罗里吧嗦写了4000+,不过总算结束了,明天开始更正经的,我保证!明天不更就后天!

以及,希望你们不会太为男二意难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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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阳已近一月没有踏足嘉华园半步,杜凌彦喝着刚沏的茶看着窗外,感到些许寂寥。那天她离去时嫌恶的眼神时常出现在梦里,让他不能安寝。

虽然没有苛待他的吃食,下人也不仗势欺人,甚至监视都宽松了许多,他却越发觉得不自在。有些消息有意无意地传到他耳朵里,刺耳得很。

听说那位给朝阳生了个健康的儿子,自己却险些赔了性命。朝阳寸步不离地守了大半个月,最近刚有些起色,能下地走动了。

他还听说那位的家世并不显赫,能稳居驸马之位,全仗着朝阳的爱和皇帝对朝阳的宠。

昨日来送饭的下人面带羞赧地告诉他,朝阳昨日又和那位拌嘴,把那位气着了,哄了好半天,听得他们这些下人面红耳赤的。

天赐良缘,府里每个人都这么告诉他。不带挑衅,不带得意,只是由衷地感慨,他们的公主和驸马,真是天赐良缘。

似乎没有人记得,曾经陪伴朝阳十余年的,是一个叫做杜凌彦的少年。

“杜先生,公主让小的把这块玉佩给你。”那位产子后两日,一位身手不错的护卫带着一块玉站在他面前。他认得,是他插在公主府唯一的眼线从不离身之物,他让他找个机会给那位送了封信。果不其然,送信的第二日,那位就离家出走了。“情种。”他当时在心里不屑地轻嗤。

“公主说让你放心,人没死。驸马刚生产,府里不宜见血光,所以强行剃度丢庙里了,这辈子和佛祖相伴,修身养性。”说完略一行礼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他看着这块质地粗糙的玉佩,有些烦闷。

他在外蛰伏数年,养精蓄锐,奈何杜家军几近全歼,即便筹谋七年,也不过数十个心腹。他本该再等等的,可那天在街头偶遇朝阳,忽的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,头脑再次清醒时,已经将人掳到暗巷。四目相对,朝阳漂亮的眼睛泪水涟涟,就这么大睁着,照出一个不再意气风发的杜凌彦。

她把他带回了家,手挽着手,像是从不曾有谋反,也不曾有七年的别离。她还是那个天真的朝阳,他还是那个人人艳羡的杜凌彦。

在院子里,他看见了一个肚大如萝的男人,撑腰托腹的模样显然是将要临盆。男人的视线粘在他和朝阳交握的双手,眼里一刹那爬满了难以置信和心痛。

朝阳成婚了,这是他的驸马。他的心有些微微发疼,将错就错演了一出浮夸的戏,满意地看见男人别开了视线。

如果说和朝阳的重逢是意料之外,那么和她回府的决定,就是精心的算计。他太清楚皇帝的软肋,若是不通过朝阳,他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屠他满门的凶手。

他以为朝阳还是那个朝阳,成婚是迫于皇室压力,他们之间只是相敬如宾。谁知他从一开始就错了,朝阳已经不再是他的朝阳,成了那位的朝阳。

朝阳欢天喜地地将他安置在嘉华园,这是她从前最喜欢的院子,他毫不怀疑,做足了忆往昔的准备。

“凌哥哥,我以为你死了。”朝阳泪眼朦胧,扑到他身上。

还是以前的怀抱,以前的娇气,杜凌彦习惯性将她圈在怀里,出口却不再和从前一般真心:“答应过你,一直陪着你,所以我回来了。”

朝阳命人上酒,跳脱得像只兔子,缠着他一杯又一杯,说是把他灌醉,他就不会再跑了。他笑着陪她闹,喝到月上中天,满满一坛终于见底。朝阳醉得不省人事,他把她抱到床上,挣不脱她的怀抱,只能坐在床边睡了一夜。

第二日醒来时,朝阳不见了,嘉华园被府兵团团包围。他意识到不好,想用蛮力脱身时,惊讶地发现二十多年的功力一夜之间被悉数化去。

朝阳骗了他。这一认知让他无比愤怒,却又无可奈何,只能静静地等朝阳来找他。

不出所料,朝阳来得很快,脸上带着他陌生的笑。不再天真,不再单纯,是充斥着算计和阴谋的冷笑。

“我有些话,想亲口问你。”朝阳屏退左右,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坐下,纤细的手为二人斟了七分的茶。

“鄙人洗耳恭听。”杜凌彦接过茶,好整以暇地等着。

“为什么要谋反?”这是她替她皇兄问的。

“承天殿前说得清楚,皇帝配不上这天下。”

“是你父亲认为,还是你也这么认为?”

杜凌彦挑眉笑道:“这很重要?”

“很重要。”

“我们都这么认为。整个杜家军,都这么认为。”

朝阳嘴角的笑意更大了,眼中却泪水盈盈:“那时候,你有没有想过我?谋反失败,抄家灭族,谋反成功,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?”

“朝阳,”杜凌彦敛起笑容,“我会娶你。我发过誓,只娶你一人。”

朝阳的泪水划过脸庞,哂笑着问他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嫁给你?当年若是成功,我的皇兄、母后便是刀下亡魂,我赵家历代宗祠难逃付之一炬的命运。你让我独活在这世上,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你?!”

杜凌彦哑然,许久苦笑道:“我知道对不住你,我曾想加倍对你好,或许前几年你会恨我,时间长了,就会……”

“就会怎样?因为赵家只剩我一个,在世上孤苦无依,所以只能讨好你,依赖你,今生今世离不开你,你是这样想的是吗?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“啪”的一声,杜凌彦侧过头。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心里好受了些,甚至巴不得朝阳再多扇几巴掌,把当年发疯的自己扇醒。

“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和他们一起去死?!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和你玉石俱焚?!杜凌彦!你怎么对得起我!”朝阳发疯似的质问,他只能垂着眼,不敢去看她通红的双眼。

良久,他说出这些年一直埋在心底的话:“我对不起朝阳,却从没有对不起赵玥玥,不是吗?”

朝阳愣了愣,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,笑道:“你是不是忘了,朝阳和赵玥玥,从来就是一个人。没有朝阳,哪来赵玥玥!难不成你以为,我会脱离皇室,和你私奔吗?是,我赵玥玥是愚蠢,甚至求过皇兄饶你一命,那也是因为我不信你会抛下我。你呢?你明火执仗闯入皇宫,站在承天殿台阶下举剑对着我皇兄的时候,你想过朝阳,想过赵玥玥吗?!你何必这样假惺惺,在你心里,我从来比不上你的杜家军,不是吗?”

杜凌彦张了张口,终于还是没说话。

朝阳擦了擦满脸的泪水,轻笑出声:“别误会,我不是为你哭,我只是为七年前的朝阳哭。现在话也说完了,等皇兄忙完这阵,我就带你见他。这一次,我绝对不会为你求情。你好自为之。”

她开门出去的时候,他看见屋外刺目的阳光,和七年前举事那天如此相像。

***********

那位出了月子,朝阳抽空来见了他一次,满面春风的样子,身上有一股子奶香。

“明日禁军会来接你。你收拾收拾,不必与我告别,谦和不希望我再见你。”她的眼角眉梢带着笑,很幸福的样子。

杜凌彦应了一声,在她转身离去时还是忍不住叫住她:“朝阳。”

朝阳身形一滞,没有转身:“什么?”

“若有来生……”

“不必相见。”朝阳抢先一步作答,随后消失在转角。

沈谦和在院门口等她,见她飞奔着跑来,温和地打开了怀抱。“说完了?”

朝阳泪流满面,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:“我哭,你会生气吗?”

沈谦和顺着她后脑的头发,温柔道:“不会。想哭就哭,我在这里,永远在这里。”

朝阳抱着沈谦和的腰,哭得蹲了下去。沈谦和索性坐在地上,抱着她哭到筋疲力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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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着枷锁走过公主府侧门时,杜凌彦看见了那位弱不禁风的驸马。他站在不远处,脸上是温和的笑意,微微躬身行了一礼,像是在告别。

可杜凌彦就是知道,他是在挑衅。他在说,多谢他照顾朝阳十多年,往后数十年,就安心交给他。

“哼。”他能做的,似乎只剩了这个字。

不甘心又能怎样,沈谦和和朝阳,天赐良缘。

 

在天牢见到皇帝时,杜凌彦并不吃惊。这位帝王端坐在牢外,笑着打量身陷囹圄的他,像是在打量一只猎物。

“见过朝阳和沈谦和了?”

杜凌彦别过头不说话。

“朕以为你会有话要问朕,这才来见一见你。你什么都不想知道吗?”皇帝倾身靠近牢门,像在逗一只宠物。

“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,何必多言。”杜凌彦闭着眼开口。

皇帝低声笑起来,手指轻点扶手,略有些惋惜:“你不想知道当年是谁泄露了消息?”

杜凌彦双眼猛地睁开。

“也不想知道朝阳这些年过得怎么样?”

“也不想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个沈谦和?”

“不想知道……”

杜凌彦疯了似的扑过去,面目狰狞:“是你!”

皇帝意料之外地“咦”了一声:“我以为你最关心的是第一个问题,没想到是沈谦和。”

杜凌彦又坐回去,闭着眼道:“你多虑了,朝阳如何,沈谦和如何,与我无关。”

皇帝依旧淡笑着道:“可朕还是想跟你讲个故事,故事有些长,杜小将军稍安勿躁。当年杜将军谋划逼宫时,杜家军里有位副将叫陈望,你可有印象?”

杜凌彦的手猛地握紧,面色阴鸷,双睫不停颤动。陈望他怎会不知,与他是生死之交,起事时虽有劝阻,后来却是最得力的智囊。

“陈望是影卫,是朕派他潜入杜家军做密探的。本想监视杜将军,没想到刺探出这么个大秘密,啧啧,该说是……天要亡尔?

杜家入狱后,朕那傻妹妹死活不信你会参与谋逆,跪在御书房外三天三夜,哭着为你喊冤,说你一定是被你父亲软禁了,不然一定会阻止杜老将军。你说她是不是太傻了?要是她当日亲眼见到站在承天殿前的杜小将军,不知该是怎样肝肠寸断。

朕给她看了你们的秘密书信,杜凌彦三个字明明白白,她突然就像丢了魂,自此一病不起。一整年,她不说一句话,四处搜罗和你有关的东西,再亲手烧毁。朕亲眼看见她烧那件大红嫁衣时眼里的泪水,当时真怕她跳进火里,和嫁衣一起灰飞烟灭。

所以朕遍寻京城,找到了沈谦和,让他们偶遇。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,谁知朝阳倒是上了心,四处打听那人是谁,又缠着沈照放人。沈照这人想必你也知道一些,惧内,总想着把沈谦和换成他大儿子。朝阳去沈府缠了半年才把沈谦和缠回家,也算是功德圆满。

他们成婚后,朕还担心过一阵子,怕她只是觉得沈谦和与你有几分相似,才非要把人弄回公主府,却不想是朕多虑,这傻丫头倒真是看上了沈谦和,为他学会了做饭。你是不是很惊讶?你我捧在手心的丫头,居然会为别人进厨房。朕和太后骂过几回,不管用,非要宠着,还是这么犟。”皇帝面色柔和,像是在回忆什么好笑的事情,良久叹了口气,“原本这些,都该是你的。”

杜凌彦只是坐着,像根木头似的,只有双手微微颤抖。

“想必你也好奇,沈谦和离家出走的痕迹都已经被你的人抹去,朝阳是怎么靠一百禁军找到城外破庙的?”皇帝满意地看到杜凌彦眼中升腾起的怒火,“也是朕在背后推了一把。不过说起来还是要谢你,谢你的杜家军魂,不杀老弱孕幼,否则朝阳现在恐怕已经死了。”

皇帝终于站起身,掸了掸衣摆处的灰尘,居高临下道:“知道朝阳为什么变了吗?因为你压根不懂她。你高估了她对你的爱,也低估了她对赵家的忠诚。”

皇帝走了,临走前又留下一句话:“杜凌彦,你对得起任何人,唯独对不起朝阳。”

杜凌彦冷冷地笑着,靠着冰冷潮湿的牢墙脑中轰鸣。

唯独对不起朝阳吗?或许是的。他曾立志参军,他对得起朝廷,后来听话地参与谋反,他对得起杜家,可他发誓要娶的姑娘,最终却负了她。

是谁在首次参加的宫宴上,对粘在先皇身上的小公主挪不开眼?

是谁冒雨跑过半个京城,只为给爱哭鬼买一块糖糕?

是谁偷溜出私塾,只为给小丫头选一件生辰贺礼?

是谁在柳树下编出草帽,信誓旦旦说等我娶你?

又是谁被小姑娘拐去杜陵,回家被抽了二十鞭子?

一定不是他。

那个总爱念着“因思杜陵梦,凫雁满回塘”的少女,那个古灵精怪奇思妙想的丫头,那个在他背上睡得口水连连的朝阳,他的朝阳,死于他的背叛。

狱卒端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,语气恭敬而嘲讽:“杜小将军,谢恩吧。”

他睁开眼,恍惚看见朝阳笑成月牙的眼睛。

他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
腹中的疼痛剧烈清晰,有些场景也随之清晰起来。

那年飞絮时节,青稚的少年站在将军府门口,目送渐行渐远的皇家轿辇,忐忑不安地摸着胸口的一对金镯。那是他花光所有积蓄买的,想送给少女的聘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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