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轻筝

只想寿终正寝

倦鸟归林 50

坐完月子回家那天天气阴沉沉的,飘着几丝小雨。欧阳介裹紧自己的大衣撑伞走在朱颜身旁,笑容里藏不住的喜悦。

朱颜做事可靠妥帖,自从答应他可以多照顾朱者之后,家长和护士果然再也不以影响恢复为由抱走孩子,任凭他颠来倒去地玩着喂着,顶多实在看不过去提醒几句,或者见他困了累了试探着问一声。

42天的月子安逸又愉快,吃的喝的和孩子都不用他太操心。身材恢复了七七八八,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,甚至还胖了一些。朱颜捏着他肚子上的**笑话他,说他这是为了后面的攻坚战率先养了膘。

老爷子见曾孙见得少,一个月前就提出等欧阳介出了中心直接回别墅,他也可以每天帮衬,不让小介太辛苦。朱颜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小九九,说爷爷你可得了吧,你就是想看小孙孙。老爷子在电话那头笑骂道:“好你个朱颜!你就说答不答应?”

“答应答应。”她和欧阳介对视一眼,无奈地笑起来。

朱者的满月酒是出生第43天办的,考虑到孩子太小,不宜抛头露面,满月宴只当寻常家宴办了。朱爸朱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欧阳介爱吃也不影响奶|水的菜,在小家伙时而哼唧时而啼哭的声响中酒足饭饱,最后照了第一张全家福。

朱者的小名终究还是叫了一一,老爷子觉得挺好,朱颜也不敢再胡说八道,欧阳介微抬下巴看着她,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,看得朱颜满脸赔笑。

回家之后大人孩子有全家人照顾,还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阿姨帮忙,虽然偶尔还是手忙脚乱,终究是慢慢步入正轨,朱颜的工作也放心地忙了起来。

孩子一个半月的时候,朱颜出了趟小差,就在隔壁市,只去三天。三天后回家一看,妈妈在厨房做饭,新请的王阿姨在晾衣服,钱阿姨和爷爷不在。她觉得奇怪,问了一嘴,王阿姨笑着说:“钱阿姨去取快递了,老爷子在楼上你们卧室里呢。”

“看孩子呢?”

“是啊,他看不见一一心里就难受。”

朱颜点了点头,提着行李箱上了楼。

卧室没有开灯,窗帘也拉得紧紧的,能听见孩子津津有味喝奶的声音。欧阳介靠在床头,怀里抱着一一,床边还坐了个拄拐棍的小老头。

“一一快喝快喝呀,喝得饱饱的,长得壮壮的,长大和你爷爷一样进军队。”老爷子低声逗孩子,孩子依然吧唧吧唧喝他的奶,没有任何回应。

光线太暗,看不清欧阳介的表情,但能看见他向她投来的灼灼视线,像一束光直直落在她脸上。

朱颜心领神会,出声道:“爷爷,你干嘛呢?”

老爷子头都没扭,语气颇为嫌弃:“我逗孩子呢。”

“欧阳在喂奶,你凑上去干嘛?”

“我看他喝嘛!”

“欧阳脸皮薄,你这样盯着他,他紧张得奶|水都少了。”

老爷子终于不耐烦地扭头看向她,“你又胡说八道!都是男人有什么的?我还能……”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,老爷子沉默了几秒,拄着拐杖起身,语气有些不自然:“真是对不起呀小介……我真是老糊涂了……我这就走,你别怪爷爷……我就是太喜欢一一了……”

欧阳介的语气并无责难,只是有些紧绷:“没事的爷爷,我知道……”

“那你喂着,我先出去了。”老爷子拄着拐杖慢慢离开,门打开的一瞬间,朱颜终于看见了欧阳介僵硬的脸。

“这几天爷爷都这样吗?”她坐过去抱了抱他,欧阳介“嗯”了一声,“我没事……”

“真的没事?”

欧阳介叹了口气,“好吧,有点尴尬。但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已经没那么在意那件事了,你放心。”

朱颜笑着亲了亲他,有意逗他,“半个月前还因为妈跟你抢孩子哭呢,现在都这么淡定了,不愧是产后激素失调,真是判若两人。”

欧阳介嗔她一眼,抱着孩子换了个乳/头吮吸,有些苦恼道:“你出差的时候怕你分心,我有点事跟你说……”

“什么事?怎么吞吞吐吐的?”

他沉默了一下,思考妥当才开口:“我想回我们自己的小家,这里人虽然多,可我每天都要应付来贺喜的客人……我都不认识,我真的不喜欢。而且……你别生气啊……而且爷爷太看重一一,我几乎没有和孩子单独相处的时间……”

朱颜垂头沉默良久,叹了口气,“那就回去吧。”

“那爷爷那里……”

“我去说,总不能让你当这个坏人。”

欧阳介舒心地笑起来,凑过去亲了她一口。“就知道你最好了。”

*

提议难得没有遭到老爷子拒绝,大概刚发生的事也让他心中有愧,只说周末得空带着孩子回来看看,便爽快地放了人。

朱颜带着老公孩子和王阿姨回了自己的小家,朱妈妈迷上了给小夫妻做饭,以朱颜日常上班忙无法帮衬欧阳介为由跟了过来,一日三餐尽想着如何满足女婿的口腹之欲。

想着孩子小照顾不过来,也考虑到欧阳介一个人面对王阿姨可能不自在,朱颜没有拒绝母亲的好意,但还是叮嘱帮忙好好照顾大人孩子。

“真是有了老公忘了妈了。”朱妈妈笑着骂她,朱颜就撒娇抱住母亲,边蹭边哄:“哪有?我这也是满足你的要求嘛。”

朱妈妈嫌弃地一把推开她,神清气爽进了厨房。

*

一一在肚子里时欧阳介经历了很多情绪上的波动,伤心失望乃至不安惊恐,导致新生的孩子性格格外脆弱敏感,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要被抱在怀里,一旦感受不到大人的体温心跳,他立刻就会惊醒,扯着嗓子号啕大哭。

高敏感的宝宝总是很熬人,离开了月子中心,朱颜又去上班了,家里三个大人轮流照顾小家伙有时候都转不过来。尤其夜里大人都要休息的时候,一一却哭得惊天动地不肯睡觉,需要有人抱着不住走动,才能勉强安静下来睡上一会。

夜晚一般都是欧阳介亲自带,白天两位女士才有精力接手。可晚上总是最困难的时候,怎么哄都停不下来,有时候欧阳介绝望得只想哭,朱颜心疼想帮他抱抱,他又觉得对不住她,抱着孩子躲去客厅,一边哭一边在安静的夜里来回走动。

万籁俱寂,婴儿的哭声格外响亮,为了防止吵到邻居,他总会紧闭门窗,可终究还是遭到了邻居的投诉。

投诉信贴在他家门口,措辞很是恶劣——1501的住户,你们能不能控制一下你家孩子的噪音?知不知道他一直哭真的很扰民!生之前就不能做一下隔音装修吗?我正式通知你们,如果你们还允许你家孩子在法律规定的时间段发出噪音,我就报警!

是匿名信,朱妈妈出门买菜回家发现的,当时就气得头晕眼花,扯着纸拍着桌子骂了一个上午。

欧阳介日夜颠倒,没有及时看到投诉信,等看到的时候,朱颜已经下班回来了,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打电话。

他还以为是公司的文件,好奇看了一眼,脸色瞬间煞白。多日来的委屈疲惫在刹那间决堤溃毁,他崩溃地扯着头发蹲下来,孩子一般无助地大声哭泣起来。

孩子受到惊吓再次惊醒,跟着父亲大声啼哭。朱妈妈连忙抱着孙子去了客房,王阿姨也有眼色地进了厨房,朱颜便独自留在客厅里,在他身旁蹲下来,紧紧搂住了他。

“欧阳,你受委屈了……”

*

她抱着他回了卧室,一起久违地靠在床上休息。欧阳介缩在朱颜怀里抽泣,朱颜温柔地拍着他,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他自认为难以启齿的话。

“我好累……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好像根本不爱一一……他一哭我就好烦好烦……有时候我甚至想……想打他……我不是个好爸爸……我是不是不该生他……”

朱颜心惊地听着,为这些日子忽略了他的心理状况感到懊悔。本以为月子过了就不会再有问题,在别墅的时候人手足够又有爷爷压着,他不敢太过逼迫自己,可一回家没了人监督,他又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,把自己逼得精神崩溃,甚至有些抑郁。

“不是的宝贝,不是的。你只是太累了……来,看着我。”她捧起他的脸,抚过泪水涟涟的颧骨,温柔而坚定,“放下孩子,我们去旅行好不好?”

欧阳介抽咽着摇摇头,“一一还小,他要喝奶……”

“他可以喝奶粉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他晚上会哭……”

“有妈妈和阿姨。”

“我会涨/奶……”

“我给你吸。”

“我……他会不爱我,不亲我……”

“欧阳……”朱颜叹了口气,“我们就去几天,你还有几十年可以陪他,不在乎这一点时间。”

欧阳介抽抽搭搭地哭着,良久良久,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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